第五十二回
關燈
小
中
大
赤浪知道自己下榻之地不是什麽秘密，但他沒有想到疊雲會這麽快找過來。在開門之前他便感覺到了這位朋友的氣息，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他尷尬得想要在地上滾來滾去，完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他。在做了兩分鐘心理建設後，他帶著僵硬的笑容打開了門。
“這麽晚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他問道。
疊雲提高了手上的東西，淡淡道：“喝酒。”
借酒消愁嘛，剛剛告別上一次戀情的赤浪懂。他小心地打量了一眼疊雲，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有什麽打算，只是勸道：“莫要多飲，喝酒傷身……而且誤事。”
“我沒什麽事好誤的。”疊雲說道，“就一壇，你讓不讓我進去？”
赤浪連忙側身讓疊雲走進來，他快走幾步拉開了座位，用袖子拂了拂，訕笑著邀請來訪的朋友坐下。就算是再不通人情的人也能看出他動作中的局促，疊雲抱著酒的手臂緊了緊，險些將這尋常酒壇夾碎。太陽女的面容在他的腦海中一晃而過，他嘆了口氣，將酒壇往桌上一擱，四處張望了一下，從赤浪房間的櫥櫃中取出兩個酒杯分別放在自己和赤浪面前。在做完這些準備工作後，他站起身，抱起酒壇往兩個酒杯中斟滿了酒。
“我先幹為敬。”他這樣說著，將杯中物喝得一滴不剩，也許是因為不太碰酒水，又或許是因為喝得太急，他竟被酒水嗆得咳嗽了兩聲，即便如此，他依舊不停手地為自己斟了第二杯。
赤浪無奈地嘆了口氣，將自己的那杯酒喝下，勸道：“喝喝喝，我陪你。”
“你當日何必救我。”疊雲苦笑道，“這樣你我都不會這麽不好過。”
“只是一時而已。”赤浪說道，“痛苦很快就會過去，你應該有新的人生。”
“晚了晚了。”疊雲的笑聲有些淒厲，“疊雲這個名字已經和唐愛君緊緊地綁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了，否則便如同是將一個人的心挖去，將一個人的骨頭取走。哪怕是生命，疊雲也會交托給愛君。”
“你……”赤浪不解道，“你不覺得這樣不公平嗎？你只有她一個，但她卻不是非你不可。”
“公平？這兩個字很可笑。”疊雲搖了搖頭說道，“我只在乎她。”
“可她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赤浪皺眉道，“我不會讓步的。”
“我知道……我知道……”疊雲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這是我能夠為愛君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赤浪心中湧出，他質問道：“你做了什麽？”
“這酒中有我從苗疆求來的無味之毒，你我都只有一刻光陰了。”疊雲笑道，“愛君的安危在你之身，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下手，但我能陪你一程。赤浪，若有來世，你應當更小心一些，不要把誰都當成是朋友……這個道理……我原是準備……”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以用愧疚、沈痛來形容的感情。
“我是個混賬，你若是憎恨我，不願意我走得那麽平靜，可以提前動手，疊雲絕不反抗。”
“不……不……”赤浪扶著額頭，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似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我確實是拿你當朋友的。”
“我知道。”疊雲冷靜地說道，聲音中竟有幾分溫柔，“你是個善良的年輕人，可惜……”
“可惜的是你。”赤浪豁然擡起頭，直視著疊雲，“可惜的是你啊！”
疊雲默然不語，他為自己又斟了一杯毒酒，如同品嘗佳釀般將它飲入腹中，接著又是下一杯、再一杯……直到他手中的酒杯“鐺”地掉落於地。
赤浪看著他漸漸地斷了呼吸，將他平放於榻上，為他整理了衣冠。當他看見疊雲的面上仍有滿足的笑容時忍不住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人類的毒物對我而言是無用的。”他說道，“雖然你沒有成功，但是你對太陽女確實已經仁至義盡了。而我呢，我在這時再告訴你這件事，便是盡了朋友的道義了。”
他過去不明白晦王為什麽既不斷地告誡他要小心提防別人又時刻提醒他以良善之心對待他人，如今他才稍稍明白了一些。遭受背叛或許是無可奈何的，但是如何看待他人的背叛卻是可以由自己決定的。
他不怪疊雲，因為他知道這位曾經的朋友有多麽痛苦。
他更恨太陽女了。
翌日清晨，太陽東升之時，赤浪抱著疊雲的屍身攀上了掛日仙鄉。
在見到太陽女之前，他先在半山腰處遇見了與疊雲同為太陽女侍從的積雲，這位風格與疊雲截然不同的紫發文士一見到疊雲，當即吃了一驚，厲聲叱問道：“是你下的手？你好毒的心腸！”
“心腸歹毒的人不是我。”赤浪本不願意多做解釋，只是對方對疊雲的關切之情令他決定最後再講一次道理，“是太陽女為了掩蓋自己的醜事，派疊雲帶毒酒來殺我。為了取信於我，她甚至讓疊雲親自喝下毒酒使我放松警惕。”
“你撒謊！”積雲不由後退半步，喃喃道，“愛君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他雖然和疊雲為了爭奪唐愛君的寵愛多有矛盾，但當初的同門之情不是假的，如今見到疊雲如此下場，不禁升起幾分狐悲之情，對唐愛君的所作所為難以接受。他口中說著不信，但這麽多年下來他對唐愛君的為人早有所了解，心知以她的心腸定然做得出這件事。
“你若是不信，自可帶我上山，我與她當面對質。”赤浪雖然這樣說，卻沒有要等積雲一起走的意思，他一步步地向前邁去，令人震顫的殺意也一點一點地擴散開，掛日仙鄉上下，就連天上的白雲都像是感受到了這可怖的氣息而凝滯。
太陽女當然也感受到了這氣息，她臉色煞白，一動不動地看著那步步逼近的煞星，無數為自己開脫的說辭在她的心中一閃而過，但她卻沒有勇氣將它們說出口。
“是疊雲的主意。”最後，她近乎聲嘶力竭地吐出這麽一句話，“全是他自作主張。”
“愛君你！”積雲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愛慕了多年的女子，似是沒想到哪怕疊雲為她做了那麽多事，她竟然仍舊要將這些罪過推到疊雲的身上。
“太陽女。”赤浪氣極反笑，“你把我當傻子不成？這世間竟有如你這般厚顏無恥的女子，我倒是大開眼界了。”
“你這人好生無禮，當真該受些教訓！”
“對愛君無禮者，納命來！”
太陽女剩下的兩位裙下之臣聽聞此言頓時挺身而出，這也是太陽女魅力的非凡所在，竟能讓人忘卻對強者的恐懼。
赤浪已經沒有多餘的同情心能夠揮灑了，霎那間紅色浪潮將那兩人包裹其中，潮來潮退，地上只餘下兩具白骨。
“你……怪物！”唐愛君驚懼交加，眼見赤浪眼中殺意更甚，頓時把心一橫，化出她竊取的明犀火便要吞入腹中，恰在此時，原本晴朗的天際剎那間烏雲密布，一道身影如閃電般俯沖而下，將明犀火沖撞於地，太陽女慘叫一聲，雙手皆被凍成了冰柱，一道鞭影閃過，芊芊玉手化作碎末。
那身影卻是一頭藍白皮毛的雙翼四足異獸，周身散發出陣陣寒氣，方才那道鞭影正是它的尾巴。
赤浪眨了眨眼睛，收起了殺氣，不確定地問道：“你是……晦王陛下……派來尋我的嗎？”
除此之外，他還真的想不出這異獸幫助自己的理由。
雲生獸嚎叫了一聲作為回應，赤浪頓時松了口氣。他走近太陽女，隨手解決了她的性命，猶豫地看了看那具和尋常女屍一般無二的白骨，對掛日仙鄉中唯一幸存的積雲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將她和疊雲合葬在一起嗎？”
積雲楞了一下，而後沈思了片刻，回答道：“她縱有千般不好，終是疊雲心之所系。”
卻是絕口不提自己對太陽女的感情了。
“那你處理一下吧，這地方我是不想多呆了，我得盡快將明犀火送回春海欲國……對了，明犀火呢？”赤浪掃視了一周，視線停在不遠處的一個冰坨上，隱隱可以看見之中有些許橙紅。
“不是吧……”他抽了抽嘴角，向雲生獸問道，“你知道怎麽把這冰化開而不使裏面的明犀火受到損傷嗎？”
雲生獸回給了他一個茫然的眼神。
於是半日後，晦王收到了她那借被綁架之故離家出走的養子寄來的一大塊冰和一封求教信。
作者有話要說：
晦王：到底是該安慰他還是該揍他呢？（苦思冥想）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這麽晚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他問道。
疊雲提高了手上的東西，淡淡道：“喝酒。”
借酒消愁嘛，剛剛告別上一次戀情的赤浪懂。他小心地打量了一眼疊雲，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有什麽打算，只是勸道：“莫要多飲，喝酒傷身……而且誤事。”
“我沒什麽事好誤的。”疊雲說道，“就一壇，你讓不讓我進去？”
赤浪連忙側身讓疊雲走進來，他快走幾步拉開了座位，用袖子拂了拂，訕笑著邀請來訪的朋友坐下。就算是再不通人情的人也能看出他動作中的局促，疊雲抱著酒的手臂緊了緊，險些將這尋常酒壇夾碎。太陽女的面容在他的腦海中一晃而過，他嘆了口氣，將酒壇往桌上一擱，四處張望了一下，從赤浪房間的櫥櫃中取出兩個酒杯分別放在自己和赤浪面前。在做完這些準備工作後，他站起身，抱起酒壇往兩個酒杯中斟滿了酒。
“我先幹為敬。”他這樣說著，將杯中物喝得一滴不剩，也許是因為不太碰酒水，又或許是因為喝得太急，他竟被酒水嗆得咳嗽了兩聲，即便如此，他依舊不停手地為自己斟了第二杯。
赤浪無奈地嘆了口氣，將自己的那杯酒喝下，勸道：“喝喝喝，我陪你。”
“你當日何必救我。”疊雲苦笑道，“這樣你我都不會這麽不好過。”
“只是一時而已。”赤浪說道，“痛苦很快就會過去，你應該有新的人生。”
“晚了晚了。”疊雲的笑聲有些淒厲，“疊雲這個名字已經和唐愛君緊緊地綁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了，否則便如同是將一個人的心挖去，將一個人的骨頭取走。哪怕是生命，疊雲也會交托給愛君。”
“你……”赤浪不解道，“你不覺得這樣不公平嗎？你只有她一個，但她卻不是非你不可。”
“公平？這兩個字很可笑。”疊雲搖了搖頭說道，“我只在乎她。”
“可她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赤浪皺眉道，“我不會讓步的。”
“我知道……我知道……”疊雲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這是我能夠為愛君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赤浪心中湧出，他質問道：“你做了什麽？”
“這酒中有我從苗疆求來的無味之毒，你我都只有一刻光陰了。”疊雲笑道，“愛君的安危在你之身，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下手，但我能陪你一程。赤浪，若有來世，你應當更小心一些，不要把誰都當成是朋友……這個道理……我原是準備……”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以用愧疚、沈痛來形容的感情。
“我是個混賬，你若是憎恨我，不願意我走得那麽平靜，可以提前動手，疊雲絕不反抗。”
“不……不……”赤浪扶著額頭，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似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我確實是拿你當朋友的。”
“我知道。”疊雲冷靜地說道，聲音中竟有幾分溫柔，“你是個善良的年輕人，可惜……”
“可惜的是你。”赤浪豁然擡起頭，直視著疊雲，“可惜的是你啊！”
疊雲默然不語，他為自己又斟了一杯毒酒，如同品嘗佳釀般將它飲入腹中，接著又是下一杯、再一杯……直到他手中的酒杯“鐺”地掉落於地。
赤浪看著他漸漸地斷了呼吸，將他平放於榻上，為他整理了衣冠。當他看見疊雲的面上仍有滿足的笑容時忍不住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人類的毒物對我而言是無用的。”他說道，“雖然你沒有成功，但是你對太陽女確實已經仁至義盡了。而我呢，我在這時再告訴你這件事，便是盡了朋友的道義了。”
他過去不明白晦王為什麽既不斷地告誡他要小心提防別人又時刻提醒他以良善之心對待他人，如今他才稍稍明白了一些。遭受背叛或許是無可奈何的，但是如何看待他人的背叛卻是可以由自己決定的。
他不怪疊雲，因為他知道這位曾經的朋友有多麽痛苦。
他更恨太陽女了。
翌日清晨，太陽東升之時，赤浪抱著疊雲的屍身攀上了掛日仙鄉。
在見到太陽女之前，他先在半山腰處遇見了與疊雲同為太陽女侍從的積雲，這位風格與疊雲截然不同的紫發文士一見到疊雲，當即吃了一驚，厲聲叱問道：“是你下的手？你好毒的心腸！”
“心腸歹毒的人不是我。”赤浪本不願意多做解釋，只是對方對疊雲的關切之情令他決定最後再講一次道理，“是太陽女為了掩蓋自己的醜事，派疊雲帶毒酒來殺我。為了取信於我，她甚至讓疊雲親自喝下毒酒使我放松警惕。”
“你撒謊！”積雲不由後退半步，喃喃道，“愛君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他雖然和疊雲為了爭奪唐愛君的寵愛多有矛盾，但當初的同門之情不是假的，如今見到疊雲如此下場，不禁升起幾分狐悲之情，對唐愛君的所作所為難以接受。他口中說著不信，但這麽多年下來他對唐愛君的為人早有所了解，心知以她的心腸定然做得出這件事。
“你若是不信，自可帶我上山，我與她當面對質。”赤浪雖然這樣說，卻沒有要等積雲一起走的意思，他一步步地向前邁去，令人震顫的殺意也一點一點地擴散開，掛日仙鄉上下，就連天上的白雲都像是感受到了這可怖的氣息而凝滯。
太陽女當然也感受到了這氣息，她臉色煞白，一動不動地看著那步步逼近的煞星，無數為自己開脫的說辭在她的心中一閃而過，但她卻沒有勇氣將它們說出口。
“是疊雲的主意。”最後，她近乎聲嘶力竭地吐出這麽一句話，“全是他自作主張。”
“愛君你！”積雲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愛慕了多年的女子，似是沒想到哪怕疊雲為她做了那麽多事，她竟然仍舊要將這些罪過推到疊雲的身上。
“太陽女。”赤浪氣極反笑，“你把我當傻子不成？這世間竟有如你這般厚顏無恥的女子，我倒是大開眼界了。”
“你這人好生無禮，當真該受些教訓！”
“對愛君無禮者，納命來！”
太陽女剩下的兩位裙下之臣聽聞此言頓時挺身而出，這也是太陽女魅力的非凡所在，竟能讓人忘卻對強者的恐懼。
赤浪已經沒有多餘的同情心能夠揮灑了，霎那間紅色浪潮將那兩人包裹其中，潮來潮退，地上只餘下兩具白骨。
“你……怪物！”唐愛君驚懼交加，眼見赤浪眼中殺意更甚，頓時把心一橫，化出她竊取的明犀火便要吞入腹中，恰在此時，原本晴朗的天際剎那間烏雲密布，一道身影如閃電般俯沖而下，將明犀火沖撞於地，太陽女慘叫一聲，雙手皆被凍成了冰柱，一道鞭影閃過，芊芊玉手化作碎末。
那身影卻是一頭藍白皮毛的雙翼四足異獸，周身散發出陣陣寒氣，方才那道鞭影正是它的尾巴。
赤浪眨了眨眼睛，收起了殺氣，不確定地問道：“你是……晦王陛下……派來尋我的嗎？”
除此之外，他還真的想不出這異獸幫助自己的理由。
雲生獸嚎叫了一聲作為回應，赤浪頓時松了口氣。他走近太陽女，隨手解決了她的性命，猶豫地看了看那具和尋常女屍一般無二的白骨，對掛日仙鄉中唯一幸存的積雲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將她和疊雲合葬在一起嗎？”
積雲楞了一下，而後沈思了片刻，回答道：“她縱有千般不好，終是疊雲心之所系。”
卻是絕口不提自己對太陽女的感情了。
“那你處理一下吧，這地方我是不想多呆了，我得盡快將明犀火送回春海欲國……對了，明犀火呢？”赤浪掃視了一周，視線停在不遠處的一個冰坨上，隱隱可以看見之中有些許橙紅。
“不是吧……”他抽了抽嘴角，向雲生獸問道，“你知道怎麽把這冰化開而不使裏面的明犀火受到損傷嗎？”
雲生獸回給了他一個茫然的眼神。
於是半日後，晦王收到了她那借被綁架之故離家出走的養子寄來的一大塊冰和一封求教信。
作者有話要說：
晦王：到底是該安慰他還是該揍他呢？（苦思冥想）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